摘要：通过田野调查的方式，探讨中年人对事物的容忍度及其背后的动因。结果表明，中年人对家庭内各种关系的社会态度中，无法忍受子女不上进和不听话，而听话的表现就是要好好学习；中年人盼望婚姻忠诚，希望相互关爱，爱人能够上进，并有良好的生活和行为习惯。中年人希望朋友之间讲究诚信，不能忍受他人的欺骗，希望交往双方相互尊重，希望他人有良好的性格特征和生活习惯。中年人对金钱给予过多的关注，非常关心与生活紧密相关的社会现象。中年人虽然经历了许多磨炼，但仍然表达了为数不少的不能忍受的情绪。因此中年人需要提升挫折应对能力，正确面对情绪困扰，灵活处理各种人际关系。

关键词：中年人；容忍度；社会态度

中年人如何看待家庭、生活和工作？本研究拟以中年人最不能容忍的事物为例，探讨他们的社会态度。社会态度是个体对特定的人、观念或事物的稳固的，由认知、情感和行为倾向三个成分组成的心理倾向[1]。社会态度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是一个比较抽象的词汇，无法直接询问获得答案，因而需要通过与现实紧密相关的问题来引发受访者的态度。本研究设计了同一类问题，即让受访者回答最不能忍受的事是什么，同时追问为什么，了解受访者在工作、生活、学习过程中的烦恼，从中发现受访者的社会态度。

田野调查需要研究者身在田野，以当地人视角来看待社会现象。研究者囿于各种条件限制不能亲自访谈，因而培训了生源地为各地区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在假期对当地人进行了深度访谈。这里当地人泛指那些与访谈者关系比较密切的且有一定地缘关系的人。这种目的性抽样可以保证研究的描述效度。

访谈的方式主要是面对面的，也有通过网络（QQ语音或微信语音）进行的访谈。受访者分布在23省74个地区，东至黑龙江鸡西，西至新疆喀什，北至内蒙古乌海，南至海南陵水。本研究中的中年人是广泛意义上的中年人，即已经结婚，上有老人，下有子女，年龄在31岁至59岁之间（平均44.36岁）。受访者中既有农民、工人，也有其他职业从业者。有效受访者共计165人，男84人，女81人；涉及汉族及其他18个少数民族，其中汉族72人，少数民族93人。

一、对家庭中亲子关系的社会态度

（一）对子女不上进的看法。访谈结果发现，有2.42%的中年人关注的是子女是否上进。实际上中年人把是否好好学习视作是否上进，因而不能忍受不上进、不听话。中年人辛辛苦苦赚钱让孩子念书，孩子就应当要好好学习。如果孩子好吃懒做，思想懒散不上进，那就会浪费自己多年来的苦心。中年人认为不求上进就不会脱离贫困，还是停滞不前，所以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这样辜负自己的苦心，而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中年人所指的“上进”除了好好学习外，还有考上高一级的学校、理解家长的期望、不能沉迷于玩手机等。如一名贵州黔东南苗族男性受访者（43岁）说，“我是一名农民，非常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不再像自己那样做一个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尤其对于沉迷手机的危害，中年人反应比较激烈，如“孩子整天玩手机，浪费时间，耽误学习，没时间和长辈交流”“觉得孩子应该看书、运动，不应该天天拿着手机浪费时间”。

（二）对子女不听话的看法。有13.94%的中年人则更多关注子女是否听话，而听话的结果就是要好好学习。中年人所谓的“听话”还包含顺从、有责任心、时间观念、关爱父母、养成良好习惯等。中年人觉得，把孩子从小养大，付出的心血很多，可以说自己吃这么多的苦都是为了孩子好；如果孩子不听话，心里就会觉得特别委屈，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白费了，包括自己的青春，自己所有的时间、精力等等；因此，最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不听话。中年人往往把听话等同于听从自己的建议，而不管自己的建议是否符合孩子成长的需要。认为自己所有做的事是为了孩子，把孩子看作是唯一的目标，因而当出现不听话的场景时，就会认为自己的辛苦白费了。例如，“平时打工赚钱本身就挺辛苦，对孩子进行教育引导的时候孩子还反其道而行或不听劝说导致自己很恼火”“孩子不听话，总是逃课打游戏，自己辛苦赚钱供他们读书，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父母的辛苦，肆意浪费，不懂事”。

子女不听话给中年人带来的感受有很多种，主要有生气、恼火、不受尊重等。中年人认为自己投入了过多的爱，而孩子不听话，感觉到心里不踏实，甚至认为是教育的失败，例如，一名45岁女性中年人说，“全部的心血都投入在女儿身上，如果自己不能教育好，那么即是人生的失败”。也有中年人在反思自己的教养方式，认为太关心孩子，或者太娇惯孩子；或者认为自己与孩子之间存在着一定的沟通问题。

二、对家庭中婚姻关系不和谐的容忍度

（一）中年人希望婚姻忠诚。中年人盼望婚姻忠诚，无法忍受另一半背叛。中年人希望自己的家庭是和谐温馨的，第三者的出现不仅让家庭蒙受羞辱，还让配偶和子女痛苦，让那些为家庭操劳并做出巨大牺牲的配偶感到心寒。背叛不仅让中年人对婚姻产生恐惧，也可能从此很难相信他人，导致人际交往出现困难。

婚姻关系并非简单的人际关系。中年人婚姻出轨实质上消解了婚姻的伦理实体性，被认为玷污了一夫一妻制的伦理神圣性[2]。中年人婚姻出轨带来的心理伤害是显而易见的。已有调查数据表明，婚姻背叛的认知对出轨行为的影响是巨大的，但相对来说，年轻人的出轨可能性更大，中年人的出轨可能性较小[3]。经历岁月的洗礼，中年人已经能够比较从容地面对婚姻关系，尽管他们并不容易接受婚姻中的背叛。

（二）中年人希望双方相互关爱。关爱是情感和行动两方面的结合体，既体现在情感的共鸣上也反映在日常行为中。中年人希望相互关爱，难以忍受爱人对自己辛劳的不理解。中年人希望与配偶两个人之间应当相互包容、相互沟通、关爱彼此，这样才能维持长久的婚姻。他们期望全心全意地爱身边的人，并且给予信任。不要因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无理取闹，否则只能折腾人。中年人认为，在外边累死累活的工作能够换来爱人的理解，理解自己的辛苦和劳累，不再因为小事而争吵，就已经知足了。

（三）中年人希望对方积极、上进。在婚姻生活中，中年人希望爱人能够上进，有良好的生活和行为习惯。在受访的中年人中，中年女性对配偶的期待更多、更高。她们这样说，“男人可以没有本事，但一定要有责任和上进心”。她们最不能忍受丈夫应酬太多、喝醉酒、打牌赌博等，应酬太多并且到大半夜才回家，担心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沾花惹草；酒喝多了麻烦也多，觉得喝酒伤身，甚至有时会闹事；打牌、打麻将不是用来娱乐，而是赌博，觉得丈夫是把辛苦赚来的钱拱手送给了他人；她们也不能忍受配偶将工作情绪带回家，认为家庭生活与工作是两回事，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对待，将工作上的不顺心带回家里只能让人心烦，让家庭其乐融融的氛围消失殆尽。而中年男性的反映则不同，他们无法忍受妻子的唠叨和抱怨，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完全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也无法忍受妻子总说一些很刻薄的话，觉得会伤害到家人，让人难过。可见中年人对配偶的期待上存在着比较显著的性别差异。

三、对与他人相关事物的容忍度

（一）中年人希望相互信任。与青年人一样，中年人在人际交往中希望朋友之间讲究诚信，不能忍受别人的欺骗。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基本就是诚信，人凭借信用立足于人世间，如果不讲信用或者言而无信，就难以在这个社会立足。中年人认为，讲信用是对他人的一种态度，每个讲信用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欺骗只会让彼此之间距离变远。认为诚信是最基本的和他人相处的方式，很讨厌别人骗自己，对自己不真诚，受骗后就觉得值得信任的人越来越少，很伤感。中年人觉得自己付出了信任，就要得到同样信任的回报。例如一位中年女性说，“朋友的背叛，也就是在背后捅一刀，因为我对她掏心掏肺的好，这样会让我很伤心”。

（二）中年人希望相互尊重。尊重与信任是分不开的。中年人希望交往双方相互尊重。一是交流时要充分顾及对方感受，否则会产生误会或者自卑感。如，“在小看自己的能力，没有成就感，自尊心会受损”；二是在充分了解事实的基础上再下结论，否则可能误解或者诬陷，或者指手画脚；三是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争议，尽可能不用语言攻击或者动粗的方式。例如一位中年女性说，“就算陌生人误解我、诬陷我都会让我难以忍受，更不要说朋友或亲人对我的误解和诬陷”；一位中年男性谈及无法忍受别人的愚弄，“会对现实产生无力感，并自卑于自己的性格弱点”。

从友谊的分层理论[4]来理解，中年人的友谊既有积极的情绪情感关系，也有一定的朋友数量，还有提供支持和陪伴的友谊质量。因此，尊重和信任对于维系友谊是非常重要的，如果缺少了尊重和信任，友谊关系将会受到极大的破坏，即使是多年的友谊也不例外。

（三）中年人希望对方有良好的性格特征和生活习惯。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中年人最不能容忍的是缺乏责任心。这与其他年龄段存在着比较一致的看法，认为责任心是做人的最基本要求。责任心既表现在对家庭的责任上，也表现在对工作的重视上，如：“这个时间段的男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自己的事业，一辈子浑浑噩噩很可怕”。

中年人不能忍受对方自私自利、浪费时间。中年人认为人不能自私自利，必须要懂得感恩，知道别人的好；只有懂得感恩，自己有难时才能指望他人为自己铺路，而不是在别人有难时拍拍屁股走人；自私自利的人不愿付出，麻烦了他人还觉得理所当然。中年人不能忍受对方浪费时间，认为生命对一个人来讲非常重要，浪费时间就等于浪费生命。当一个时间观念强的人遇到不守时的人时，那种等待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中年人希望日子过得充实，而不是每天无所事事，就算是打牌娱乐也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四、对各种社会现象的容忍度

（一）对金钱给予过多的关注。中年人对社会现象的关注中，首当其冲的是对金钱和经济地位的关注。把金钱与经济地位划等号，缺少金钱就等同于经济地位低下，这与青年人有某种相似之处。中年人发现，很多不必要的矛盾和问题根源就在钱的身上，没有钱寸步难行，“家里人会吃不饱穿不暖”“这么（大）一家人没饭吃怎么活”。有的中年人认为，这是一个看钱的社会，没钱会被人看不起，因而无法忍受缺钱的窘境。访谈过程中，经过追问，有的中年人在金钱态度方面有一定的变化，如一位44岁男性中年人说：“我什么都看淡了，我觉得钱比什么都重要。”（第一次回答）“不，钱和孩子最重要。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这年代不能少了钱。孩子是我的希望，他就是我的命。”（第二次回答）

Wigham等人（2015）研究表明，任何不确定性将会激活人们对未知情境中危险的感知，这种感知引发了担忧，从而让人无法忍受。[5]同样的，中年人对金钱的需要是出于对未来不确定性的考虑，未来生活需要金钱的地方很多，物价飞涨而工资在原地踏步，这一不确定性让他们无法忍受。

（二）非常关心与生活紧密相关的社会现象。中年人生活阅历丰富，也非常关心与生活紧密相关的社会现象。首先，中年人不能忍受缺乏公德的现象。中年人不能忍受冷眼旁观，缺乏爱心，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互相帮助，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应该伸出援手，而不是冷漠对待。

其次，中年人不能容忍那些与社会主流价值观、道德或法律相违背的行为，如不能忍受人贩子，不能忍受狗贩子、虐待动物的人（不管是老人还是是小孩），也不能忍受官员不为百姓做事，不干实事。中年人对结婚看得比较重，因而不能忍受青年男女同居的行为。

另外，中年人不能忍受生活中的各种困扰。例如居高不下的物价，“现在炒作商品价格的现象比较严重，希望相关部门能加强监管”；不能忍受房价上涨，担心承担不起房租；不能忍受各种推销，认为推销的东西有太多的假冒伪劣。不能忍受非主流的妆扮，“女孩就应该有女孩的样子：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落落大方”。

结语

中年人的界定虽然没有统一的标准，但说到“不惑之年”或“天命之年”，就与青少年有了很大程度上的差异。从之前依靠父母变成为家里的顶梁柱，生活压力、子女教育压力、父母赡养压力、工作竞争压力等使中年人处于人生最重要的关键时间段。在最不能忍受的事物上表现出的态度也与青年人不能达成完全一致。青年人更加关注自己的形象，而中年人则关心子女是否上进或者听话，如果子女好吃懒做、不上进，就会浪费自己多年来的良苦用心。

虽然中年人已经经历了许多磨炼，但仍然表达了为数不少的不能忍受的情绪。正如王水雄（2019）[6]分析的那样，中年人处于复杂角色、多重义务的“夹心层”，多重压力在所难免。尽管人们对忍耐的看法不同，但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忍耐更多的是一种宽容和大度的体现，“小不忍则乱大谋”（《论语·卫灵公》），毛泽东也说过，“凡事忍耐，多想自己缺点，增益其所不能；顾大局，只要不妨大的原则，多多原谅人家”[7]。在个体社会化过程中，遇到不如意的事在所难免，因此需要忍耐。提高忍受力是时代赋予中年人的挑战和机遇，因而需要中年人提升挫折应对能力，正确面对情绪困扰，灵活处理家庭、工作和娱乐中的人际关系。这样才是当代中年人表现内在修养、为年轻一代树立榜样应有的状态。

参考文献：

[1][美]戴维·迈尔斯.社会心理学[M].侯玉波,等,译.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6:118-120.

[2]何芸.当代社会生活中“婚姻出轨”现象的法哲学思考[J].法制与社会,2016,(9):162-163.

[3]郭琨,蒋海涛. “出轨”背后的逻辑[J].青年研究,2016(3):77-86.

[4]扶跃辉.友谊对儿童和青少年社会性发展的影响[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基础教育版),2006(3):36-39.

[5]WighamS,RodgersJ,SouthM,etal.Theinterplaybetweensensory processing abnormalities,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anxiety and restricted and repetitive behaviours in AutismSpectrum Disorder[J]. Journal of Autism & DevelopmentalDisorders,2015(4).

[6]王水雄.互联网社会如何放大了“中年危机”[J].人民论坛,2019(8):51-53.

[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127.

（周鹏生(1970-)，男，甘肃静宁人，西北民族大学教育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教育基本原理、德育心理。）

来源：《绥化学院学报》2021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