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活在黑龙江地区三百多年的站人,其来源问题,一直都是一个迷。本文通过文献与田野调查的对比研究,对站人的基本构成,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站人中的主体是原来吴三桂叛军的后裔,同时还有一部分是从关内逃荒来的贫民,还有一部分是被遣来的“罪犯”。
关键词:文献;田野调查;黑龙江省;站人;来源
站人,又称站上人,是从事驿站工作的站丁及其家庭成员的一种自称与他称,出现在清代康熙年间。在长达三百多年的时间里,这些被称为“非满非汉”的特殊人群形成了一个比较固定的文化圈。对于这种独特的文化研究,将会对东北地域文化、东北疆域史、东北开发史等研究产生很大的帮助。这些自称站人的人群的来源却是众说纷纭。
一、文献资料记载的站人来源
站丁(站人)是东北地区对于从事驿站工作的人的一种统称,它包括站(驿站)丁和台(军台)丁。从清初开始就在辽宁、吉林地区设置了几条驿路,用来传达军政文件。在康熙二十年以前,从事驿站工作的大多是由八旗中的壮丁来担任。从康熙二十年(1681年)开始,东北地区驿站的人员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的缘由就是在云贵一带起兵反清的以吴三桂为首的“三藩之乱”被平定。这个变化使得在东北地区从事驿传工作的人员结构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从文献资料的记载中我们知道,在平叛后,三藩的部下全部被发遣到东北、河北地区。
《奉天通志》记载:“边台、驿站、网户三项旗人,系清初三藩降卒。”当时从“云南拔来八百八十四户,分布边台,守边挑壕,驿站传递文书。”“台丁、站人,云南人,系康熙间平定逆藩吴三桂之俘虏编管,盛京兵部发往边台驿站充当苦差。”“逆藩家口充发关东者,络绎而来,数年始尽,皆发各庄头及站道当差。曾见两车夫敝衣破帽,驱车于风雪中,相遇彼此称大老爷。询之,则一伪侍郎,一伪总兵也。”从上述材料中可以看出,清初三藩降卒,大多是被安排到边台、驿站、网户。
另外,黑龙江将军等为查驿丁家口姓名事致驿站官杜尔岱札文:“宁年站驿丁李楷呈称,康熙二十一年三月,将我解送京城,编入正黄旗桑格牛录下。当时我母穆氏、兄李枚等家人共十二口尚未到京,经我跪请兵部,曾奉大臣之谕:到来时准尔团聚等语。然至今尚未相见。”又据站丁李楷说:“我原与伪总兵叔父李文渊从云南出来,编入锡将军队内……因我叔父李尚德系正黄旗包衣桑格牛录之人……将我编入桑格牛录下……我嫂邢氏、弟李枚、李林、兄之子刘(似李误)宝珠、二锁子、女琪儿以及差人春华、小孙子、李国尚、小六儿,计母、兄共十二口”。
从康熙二十二年起,为了反击沙俄的入侵,清政府设置了这条由乌拉(今吉林市)经卜奎至黑龙江城(今瑷珲)的驿路。有了驿站,就要有从事驿站工作的站丁,于是,清政府就从河北、山东、辽、吉等地将吴三桂的部下调入这条站路上来。这样一来,站人就遍及了整个东三省。据《鸡林旧闻录》记载:“满清入关之初,流徙罪犯,多编管于吉、江两省。及康熙时,云南既平,凡属吴三桂之滇人,悉配戍于尚阳堡……既又为罗刹之乱,关外遍设军台,饬是等流人分守各台,称台丁……”《黑龙江外记》卷二:“吴尚耿三藩旧户,站上居多。故皆无仕进之例,不应役则自食其力。”《黑龙江述略》卷二:“传闻站丁始于康熙,系逆藩吴三桂属下免死充发遣,例不许应试服官。”《黑龙江志稿》卷十一《经正志》:“站丁,皆云南产。以吴三桂叛,故谪充山海关外,旋由关外各站调拨来江。”
我们上述引自《奉天通志》中的材料说,有八百八十四户从云南拨来的吴三桂降卒被发配到东北地区。这八百八十四户,当初是被分配到现辽宁一带,那么黑龙江各驿站的站丁是不是从这八百八十四户中调拨来的呢?发表在《历史档案》1982年2期上的《康熙年间吉林至爱珲间的驿站》(孟宪振翻译)中,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
从《康熙年间吉林至爱珲间的驿站》中我们看到关于吉林乌拉至黑龙江这条驿路的站丁的调拨问题,在筹划设驿时就已做出了安排。“每驿站计领催在内,共设男丁三十人,马二十匹,牛三十头。各驿站共需男丁五百七十人。除官庄男丁不议外,拟由盛京沙河站等十三驿,每驿摊派男丁七名,共九十一名;请由东京、范河等十一驿,每驿摊派男丁四、五名,共四十九名;由盛京所属之柳边派男丁二百八十名。以上盛京所属之各驿及柳边共派男丁四百二十名。另由宁古塔所属之各驿及柳边共派男丁一百五十名。设该驿站时,须选贤能领催及能谋生计有妻室有牛畜之旧人二分,连同新人一分一并派去。”从这个材料中我们看到,清政府原来决定,从辽宁、吉林各驿站中抽调人员充任黑龙江新建驿站的站丁。但是情况又有了变化,主要是这条驿路重新修改了路线。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户部咨行黑龙江将军的一个文件中,对上述站丁的选派决定又做出新的安排:“当日(二十四日)奉旨:由墨尔根至彼端(黑龙江)所设之五驿,著查索伦、达斡尔之贫穷者,将发给驿站之马、牛、籽种等物发给伊等,令其驻驿。至于墨尔根至锦州俄佛罗之二十驿,既然由盛京、沙河站等驿人员中摊派驻驿,困难重重,即应查抄没户人家,令其驻驿。”这是清政府第一次决定将“查抄没户”派到黑龙江来驻驿。
这里说明了当时的吉林乌拉至黑龙江的二十五个驿站的站丁,是由二部分人组成:一是当地土著的少数民族,由索伦、达斡尔充当站丁的五个驿站,二是由“查抄没户”充当站丁。在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由于清政府征调黑龙江各驿站的站丁“披甲”(即被征调参军),所以当时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提出了“以科洛尔等五站索伦、达斡尔丁全行披甲,其所遗缺内,以茂兴、墨尔根等十四驿站各三十名丁内五名抬补”的建议。大约是在这个时候,科洛尔至黑龙江五站也全部改为由“查抄没户”充任站丁了,至此,从吉林乌拉至黑龙江的二十五个驿站全部用“查抄没户”来充当站丁。
这里并没有明确说这些“查抄没户”是从哪里编队前来驻驿,但从我们已知的材料中可以看出这些“查抄没户”,有很多是来自于关内的河北地区。黑龙江首任站官杜尔岱《为发放驿站余粮事呈黑龙江将军等文》(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初八日):“(康熙二十五年)九月,温托浑站驿丁张连捷之姐张氏,林亭贵之子二小子,塔拉哈站秦国安之妻万氏,古鲁站顾建之妻迟氏,刘邦顺之子孙包子等人,由京城前来后,因将军、大臣等均于兵营,我便以每口一石五金斗计,由余粮中共动支七石五金斗粮米。又十一月初九日,宁年站李勋功之母徐氏等六口,由京城前来,每口以一石计,共支给六石粮米。”从这段材料中,我们可知温托浑站张姓站丁、林姓站丁,塔拉哈站秦姓站丁,古鲁站顾氏站丁、刘氏站丁,宁年站李姓站丁均由京畿地区迁来。这也证实了当初设驿时,由于盛京、吉林等地站丁不敷使用,而将迁驻华北地区的三藩部下迁来黑龙江充当站丁,这是站人的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二、从家谱与口述材料中探讨站人的来源
我们现在所说的这些在原设驿站内居住的自称为“站人”的人,是不是就是上述文献中所记载的吴三桂部下的后裔呢,站人真的全部是吴三桂的部下后裔吗?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从茂兴到瑷珲对这最早设立的二十个驿站进行了调查。
我们在对黑龙江地区二十个驿站和五个台站的田野调查中,通过访谈和查看家谱的记载,发现大部分站人确是三藩的部下,更确切地说,黑龙江二十个驿站的站人,绝大多数是吴三桂的部下后裔。这在我们调查的站人口述中和站人的家谱中得到了证实。
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在二十个驿站中,站人中的每一个家族都有家谱。可是由于种种原因,现在绝大部分站人家族的家谱已经佚失,我们寻找到二十一份家谱。我们所看到的站人家谱记载,记载虽然不完备,但各家家谱都有一个小序,这里记述了他们的先祖来到黑龙江各驿站的情况,从中我们也可以印证其先祖来自云贵,原为吴三桂的部下,兵败投降后,被发遣到黑龙江的事实。我们选其中一部分来看一下他们所记载的家族的来源。
富裕宁年站各家谱,任氏族谱:“本宗原籍云南巧山县,于康熙二十三年岁次甲子,奉差迁移黑龙江省驻防宁年站,承驿务差役。”
大李氏站人说,我们这个站有二个李姓,一个是大李,一个是小李,我们家是大李。我们原来是在贵州住的,后来吴三桂反叛,兵败后被发到黑龙江当给官家跑马送信。他们小李家是后来的,是被发配来的。小李氏站人也说,我们到得晚,我们不是从云南来。听祖上讲,我们是在雍正年间来到这儿的,是挑挑来的。
在调查中,我们了解到,绝大多数的站人都说是从康熙二十三、二十四年来到驿站,这与文献资料上所记载的驿站设立时间大致相同。可是也有少数的站人家族是后来的。即各站的“小姓”(当地人的说法,即人数很少的、后来到驿站上的站人家族。)。这些“小姓”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挑挑来的”,另一部分则是被流放来的罪犯,被发配来的。这种情况在很多的驿站中都存在。虽然他们也自称是吴三桂的部下,但当地的“大姓”站人对他们并不认同,说他们是后来的。
而且从访谈和和查看家谱记载,也得到证明。在站人中确是存在着“挑挑”来的站人。如在茂兴站就有“扁担张”的家谱中就记载其祖先是“挑挑来到茂兴”,塔哈站朱姓站人(八十四岁)也说其祖先是“后来到驿站的,我们老朱家的先祖是挑挑来的”。这些“挑挑”来的站人家族人数不多,仅发现了五家。虽然他们也说其祖先是吴三桂的部下,但我们知道,第一批来到各驿站的站人是在政府组织下统一发配来到各驿站的,不可能让他们单独地“挑挑”来到驿站。而且凡是自称祖上是“挑挑”来到驿站的时间大都是在雍正、乾隆年间。所以这些先祖“挑挑”来的人,有可能是南关内逃荒来的难民,落入到驿站内,被选为站丁的。
另外一部分“小姓”是由于犯罪而被发配来黑龙江充当站丁的。在文献资料中,我们知道了在驿站设立后,由于站丁不敷使用,所以经常将发配来的罪犯充当站丁。在康熙三十一年五月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向中央报告:因科洛尔等五站索伦、达斡尔站丁披甲当兵,所以要由茂兴、墨尔根等十四驿站调配站丁以补充,由于名额不足,又加上“死减之丁十五名”,这样仍不足数,所以“仍等候押送此等犯人补充”。同年五月二十六日,户部回复说:“嗣后除将钦命免斩给新满洲贫困披甲为奴之人,皆给新满洲为奴外,其他犯人皆遣至黑龙江,该将军即于茂兴等驿站所减丁缺补充。”到十月,户部又向黑龙江将军发文,说“驿站所缺之丁六十九名,以刑部、督捕衙门所送流犯,随解随遣,将有妻孥之人补充驿站。”上述记载表明,驿站在设立不久,由于站丁不敷使用,确有被流放来的“罪犯”充当站丁。如,博尔多站(今讷河县讷河镇长青村)中的白、杜、漆、罗均为小姓。当地的大姓站人裴、李姓站人用很轻视的表情说“他们是后来的,是被押来的。”另外,在温托珲站,李姓站人有两个家族,当地人称之为“大李”家、“小李”家。而小李就是“小姓”,他们自称是在雍正(也有的“小李”家老人说是在乾隆)年间来驿站的。这些被押来的站人,很可能就是文献记载中的被流放来的“罪犯”。博尔多站白姓站人就说他们的祖先是被绑来的,所以他们走路养成了倒背手的习惯。而且我们在《黑龙江北路驿站调查》一书中发现北路各驿站中的站人姓氏很多,而现在姓氏非常地少了。这些消失了的站人姓氏,很有可能是流放的“罪犯”,后来刑期满后离开了驿站。也还有一些被流放的“罪犯”由于各种我们还不清楚的原因,没有返回原籍,而留在了驿站。这些被大姓站人称为“被押来的”小姓站人,就是这些“罪犯”的后裔。他们大多是居住在上十站,这可能是清代流放罪犯多安置在黑龙江北部地区。通过调查,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站人基本上是由三部分人构成,一是吴三桂的部下后裔,这部分人是黑龙江站人的主体,现在仍居住在原二十个驿站中的站人绝大部分是这些人;二是“挑挑”来的站人,他们是从关内由于生活所迫到关外谋生,这部分人所占比重不大;三是被流放到黑龙江,发配到驿站做站丁的清代“罪犯”,这部分人大分布在上十站,其他各站也有一些,这部分站人数量仅次于吴三桂部下。总体上说,后两部分站人在现存的站人中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绝大部分是吴三桂部下的后裔。
参考文献:略。
(许铭,齐齐哈尔高等师范专科学校副教授)
来源:《黑河学院学报》2017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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